书城文化以孝治国(中国孝文化丛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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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孝的起源与流变(10)

“自古家贫出孝子”,江革背负母亲浪迹天涯,备尝艰辛,不离不弃。这种贫寒的孝,没有任何患得患失,江革可以没有任何杂念地做一个专业孝子。晚清民国有句俗语叫“娶了媳妇忘了娘”。唉!人一旦有了事业、有了家庭、有了子女、有了前程,是否对父母的孝就该没了、淡了呢?

《明史·孝义传》中有个三赴云南,万里寻父的刘谨。《宋史·孝义传》和“二十四孝”中有个弃官寻母的朱寿昌。

朱寿昌是北宋扬州天长(今属安徽)人。父亲朱巽纳妾刘氏后,将怀着朱寿昌的正室休掉。朱寿昌生下后回到父亲身边,从此母子分离五十余年。宋神宗时,朱寿昌官运亨通,通判陕州、荆南,权知岳州、阆州,知广德军(治今安徽广德)。但他始终怀念生母的养育之恩,平日很少喝酒吃肉,一想到母亲就唏嘘流泪。他曾用佛教的“浮屠法”灼背烧顶,刺血书写佛经,祈求母亲安康。宋神宗熙宁(1068~1077)初,朱寿昌告别家人,弃官寻母。他发誓说:“不见母,吾不反矣。”功夫不负有心人,朱寿昌走到同州(治今陕西大荔),与生母相遇,实现了母子团聚的梦想。这时,母亲已七十多岁,朱寿昌也已五十多岁了。

后来,朱寿昌以孝闻名天下,宋神宗命他官复原职,王安石、苏轼等文学家争着挥毫作诗赞美他。苏轼的《朱寿昌郎中少不知母所在刺血写经求之五十年》是一篇长诗,其中前四句是:

嗟君七岁知念母,怜君壮大心愈苦。

羡君临老得相逢,喜极无言泪如雨。

王安石《送河中通判朱郎中迎母东归》诗云:

彩衣东笑上归船,莱氏欢娱在晚年。

嗟我白头生意尽,看君今日尽凄然。

以上23位孝子,再加上“闻雷泣墓”、“诗废《蓼莪》”的王裒,正好是“二十四孝”。

“二十四孝”中不免有一些消极、落后的成分。如把孝道极端化、愚昧化,倡导愚忠、愚孝、残忍的行为;忽略、淹没了子女的自我意识和自我价值;有些还充斥着迷信荒诞和夸大不实的情节,等等。然而,它以民众乐于、易于接受的形式,彰显、宣扬尊亲、养亲,奉养、关心父母的孝行精神,让孝覆盖了从皇帝到贫民各个社会阶层,对陶冶人性,塑造健全的道德人格,对保持家庭和谐、维护社会稳定、塑造中华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发挥了长期的、重要的作用。

进入二十一世纪,家庭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由以前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逐渐转变为与父母分居的三口之家的格局。家庭的核心、重心也颠倒了,由“尊长”转换为“尊子孙”了。例如,把子女作为实现自身价值的替代物,忽略了自身价值的充分实现,放弃自己事业上的追求,甘为子女成材的人梯;对子女超前的、超负荷的精力、财力投入,等等。这同样是让人寒心和深省的。

(三)佛教中的孝子——目连救母、妙善救父

佛教自两汉之际传入中国,经过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互相碰撞、互相交融、互相吸收,完成了自身的中国化,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。突出宣扬孝道,是中国化佛教与天竺佛教的鲜明区别。

1.佛教的中国化

在佛教中国化的过程中,努力适应儒家的人生观和伦理道德观念,探寻二者的共同点,援儒入佛,以儒释佛。

从人生观和伦理道德观念上讲,儒家视人生为乐,重生恶死;重今生,轻来世;重人间,远鬼神;重视个体生命格局的开发和人际关系结构的建设,通过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等人际伦理有功于社会,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。而佛教视人生为苦海,有生老病死四苦相,还要受因果报应、六道轮回之苦;要求人们四大皆空,六根清净,了断生死,超脱世俗,进入涅槃境界。

因此,儒家思想是奋力入世的哲学,把人生价值实现在今生今世。佛教是消极避世的哲学,把人生价值的实现放在来世,不重视今生今世的人际伦理,主张不跪王者,不敬父母。如佛教的“十恶”主要有:杀生、偷盗、邪淫、妄语、两舌、恶口、绮语、贪欲、瞋恚(chēn huì)、邪见,恰恰没有不孝的规定,而中国的不孝是“十恶不赦”之罪。从教义上看,二者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激烈的冲突,如不调合二者的矛盾,佛教很难在中国立足。

关于沙门不跪拜王者,东晋庾冰、桓玄等人曾强调,沙门必须跪拜王者,南朝宋武帝严令沙门跪拜皇帝。起初,许多沙门还据理力争,如东晋名僧慧远曾著《沙门不敬王者论》。而北魏沙门法果称武帝是当今如来,带头跪拜皇帝,并声称:“我非拜天子,乃是礼佛耳。”这就是说,佛教入中土,经过一段抗争后,终于在中国传统文化面前屈服了。

佛教传入中土后,又把教义中零散的有关孝的内容突出宣传。如注疏《盂兰盆经》,宣扬目连救母。编《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》,归纳出十条父母之恩:一、怀胎守护恩;二、临产受苦恩;三、生子忘忧恩;四、咽苦吐甘恩;五、回干就湿恩;六、哺乳养育恩;七、洗濯不净恩;八、远行忆念恩;九、深加体恤恩;十、究竟怜悯恩。

南朝梁武帝萧衍是最笃信佛教的皇帝,曾作《孝思赋》,这既是一篇弘扬佛法的护教文献,又是一篇宣扬儒家孝道的文学作品。文中以“子路为亲负米”的故事为例,叙述自己创业之初的艰难,无暇顾及父母,当了皇帝后,虽富有天下,而无双亲可孝养的遗憾。其中一句“(父母)慈如河海,(子女)孝若涓尘”意味深长。意思是说,父母对子女的慈爱,如江河和大海那么博大;子女对父母的回报,如水滴和尘埃那么微小。现代的老人常对儿女说:“你们将来能回报我十分之一我就满足了。”其实,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最后,梁武帝决定在钟山下为父亲建造大爱敬寺,在青溪旁为母亲建造大智度寺,来表达“无极之情”,“追远之心”。梁武帝将奉佛与尽孝结合在一起,为实现佛教在道德教化上的中国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。

魏晋南北朝时,佛教开始参与民间的丧葬礼俗。“斋七”取代了“三虞”,“百日”取代了“卒哭”,“烧七”、“烧百日”成为祭祀死者的固定礼俗,这期间要请和尚念经超度父母的亡灵,从此佛教开始渗透到中国的丧葬风俗之中。

这样,佛教不仅为教化孝道服务,使人们更加虔诚地孝敬父母,而且还直接为超度父母的亡灵服务,帮助中国的孝子完成让父母入土为安的心愿。

从南北朝、隋唐开始,佛教还被千家万户用来作为孝敬父母的万金油,需要什么,就让佛做什么。于是,孝子对父母行孝又有了一条新途径——烧香拜佛。通过它能使重病的父母康复,能为父母延年益寿,能让濒临死亡的孝子顿悟求生,甚至佛教的弃荤食素都可以用来激励孝子上进。唉!可怜大彻大悟的佛啊!来到我们这个“百善孝为先”的国度里,也只好勉为其难,改业向孝了。

2.妙善救父

妙善即佛教的观音菩萨,是中国佛教的四大菩萨之一,也是最受中国百姓爱戴的菩萨,她到中国后居住在舟山群岛的普陀山。民间称观音的尊号是“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音菩萨”。说她有33个化身,能救12种大难,还能送财送子,普降甘露,只要诵念她的名号,她就能“观其音”前往拯救。观音菩萨的身世有多种传说,从唐朝开始,观世音避李世民的名讳改称观音,其形象也脱离印度模式代之以中国化的女性形象。较典型的是千手千眼观音。

千手千眼观音用千手遍护众生,千眼遍观人间一切。据宋哲宗元符三年(1100)所刻的《香山大悲菩萨传》、南宋祖琇《隆兴佛教编年通论》、元朝的《观世音菩萨传略》载:千手千眼观音原是某国妙庄王的三女儿妙善,因不从父王的择婚,被赶出宫门,到香山修行成了菩萨。后来妙庄王浑身长疮,快要死了。妙善化装为一老僧前去医治。查看病情后说,非得用亲生女儿的手和眼才能治好。妙庄王让大女儿、二女儿献出手眼,均遭拒绝。老僧指点他向香山仙长求救。到了香山,妙善立即剁下自己的手,剜出自己的眼。病好后,妙庄王前去答谢,方知仙长就是三女儿妙善,痛心地请求天地为女儿长出手眼。一会儿,妙善便长出千手千眼。妙庄王封她为“大悲菩萨”,自己也皈依佛门。

这个故事传到后来,妙庄王成了春秋楚庄王,楚庄王病好后命人在香山建寺,把自己的女儿塑成“全手全眼”,身边的人误听为“千手千眼”,这个舍身救父的千手千眼观音就形成了。现在许多寺院仍有千手千眼观音像。

3.目连救母和盂兰盆会节

夏历的七月十五日是佛教的盂兰盆会节,它来自目连救母的佛教神话。

据《佛说盂兰盆经》载,“盂兰盆”意为“救倒悬、解痛苦”。释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目连的母亲堕于饿鬼道中受苦,目连遂用自己的钵盛食物给母亲吃,但食物刚到母亲口边就化成火炭。目连大叫,悲号涕泣,跑回来向佛陈述,请求救度母亲的方法。佛告诉目连,他的母亲生前罪根太深,所以受此苦报。他虽然孝顺,但非他一人之力所能奈何,必须十方众僧威神之力才能解脱。可在七月十五日这天,具百味五果于盆中,供养十方僧众,为他七世父母及现世在厄难中的父母祝愿,通过这种特殊的功德,解救母亲脱离饿鬼道,超生天道。目连高兴不已,于是作盂兰盆,施佛及僧,以报父母长养慈爱之恩。遂有了佛教的盂兰盆会节。

佛教迎合儒家的孝道,塑造了许多孝子的形象。目连就是其中之一,比起前面我们叙述的“二十四孝”来说他一点也不逊色,且具有鲜明的宗教特色。

目连救母的佛教故事与儒家的孝道产生了强烈共鸣。晚清民国时期,皖南盛行冬季演目连戏,称作“神戏”,从日落黄昏一直演到第二天日出,最多的竟连演七场。说明目连这位外来的佛教孝子已为人们所认同,加入了中国孝子的行列。

从梁武帝萧衍开始,依据《盂兰盆经》仪式而举行的盂兰盆会,也在七月十五日开幕,此后沿袭成俗。

五代宋元时期,民间纷纷作盂兰盆、花蜡、花饼、假花、果树等,于佛殿前铺设供养,出家僧侣也各出己财,造盆供佛及僧。他们认为,只有让父母脱离六道轮回痛苦,子女的孝道才能圆满。《东京梦华录》载,中元节的前几天,市场上卖冥器、靴鞋、帽带、彩衣之类,并用竹子砍成三脚,做成灯窝的形状,高三五尺,谓之“盂兰盆”,挂冥钱衣服,备素食以供养先祖。这时的盂兰盆会完全改变了方向,与儒家祭祀祖先,慎终追远的意愿吻合了。

到明清民国时,民间的盂兰盆会纯粹成为“作佛事忏先亡”的祭祖活动了。由于中国宗教信仰的模糊性和儒家孝道的普适性,道教的道士也摒弃宗教偏见,和佛僧联手诵经作盂兰盆会。

四、举孝廉,父别居——孝的扭曲和强化

早期儒家孔子、孟子等人的孝,还比较实际、比较人性化。从汉朝开始,孔孟的孝被扭曲、强化,并走向极端。在为父母养老送终的许多方面已经背离了孔子、孟子的基本精神。

(一)“举孝廉”而导致的愚孝、假孝

从汉朝开始,按照“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”的原则,诏地方郡国向朝廷推举孝廉,国家正式以选官制度为孝道提供保证。由于孝子有出仕之路,还可以免除赋税力役,为了博取孝子的美名,正常的孝被视为平淡,必须变本加厉,超越礼制,孝出个高水平、高难度,才能引起社会和朝廷的注意。于是,从汉朝开始,孔孟的孝被扭曲了,形成了愚孝、假孝的陋俗。其表现,一是欺世盗名,二是惊世骇俗。

孔子认为,“丧不过三年,示民有终也”。东汉赵宣打破为父母服丧三年的常规,住在父母的墓道里行服20年,成为乡里闻名的大孝子。郡内将其推荐给乐安太守陈蕃,经过查问,竟然得知赵宣的五个儿子都是行服期间出生的。这是欺世盗名的假孝。汉朝出现的“丁兰刻木”更是一种虚伪的、毫无疑义的“死孝”、“假孝”。后世社会中对父母生前不养,丧事大肆操办的陋俗,也开始于汉朝。

汉朝还塑造出方方面面的典范,有的甚至十分滑稽、荒唐,以达到惊世骇俗的效果。《后汉书·许荆传》载:东汉初,许武被举为孝廉后,想让两个弟弟也成名,于是将家产一分为三,自己选取“肥田、广宅、奴婢强者”那一份,两个弟弟所得既劣又少。乡人都称赞许家的弟弟克让,而鄙视老大许武贪婪,两个弟弟因此而被察举为孝廉。事成之后,许武又召集亲族,当众泣告:“我为兄长,先当了孝廉,所以分财产时故意贪婪多得,以成就弟弟谦让的名声,现在弟弟既然当上了孝廉,理应把多得的家财还给弟弟。我的财产已比当年增值了三倍,我一无所留,都给两个弟弟。”于是,远近皆称道许武的善行,许武又获得了更大的声誉。许武这种“曲线救家”的策略,既出奇制胜,又沽名钓誉,亏他想得出来。

到东汉后期,这种虚伪的假孝引起社会舆论的普遍谴责。时人攻击那些以欺世盗名手段获取的孝廉是:“举秀才,不知书;察孝廉,父别居。”东汉戴良的母亲喜欢听驴鸣,戴良便常学驴叫让母亲听。母亲死后,哥哥居庐啜粥,非礼不行,戴良却吃肉饮酒,不想哭就不哭,但和哥哥一样形容憔悴。有人问他:“你这样居丧,合礼么?”戴良说:“合礼。礼是防止失去哀痛的,既然向父母表达哀痛,是否符合礼制就不重要了。因为悲伤而食之无味,那么喝酒吃肉和食粥都是可以的,反正都没有味道。”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,已是魏晋放达之风的先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