益稷第五
一
【原文】
帝曰：“来，禹，汝亦昌言[1]。”禹拜曰：“都[2]，帝，予何言，予思日孜孜[3]。”皋陶曰：“吁，如何？”禹曰：“洪水滔天，浩浩怀山襄陵[4]，下民昏垫[5]。予乘四载[6]，随山刊木[7]，暨益奏庶鲜食[8]。予决九川距四海[9]，浚畎浍距川[10]。暨稷播[11]，奏庶艰食鲜食[12]。懋迁有无化居[13]。烝民乃粒[14]，万邦作乂[15]。”皋陶曰：“俞，师汝昌言[16]。”
【注释】
[1]昌言：美言。[2]都：叹词，表赞美。[3]孜孜：勤敏，努力不懈。[4]怀：包围。襄：淹没。[5]昏垫：意思沉没陷落。[6]四载：四种交通工具，指车、船、橇、轿之类。[7]随：顺着。刊：砍削，这里指砍削树木作路标。[8]暨：及，和。益：人名，伯益。奏：进。庶：众。鲜食：刚宰杀的鸟兽。[9]决：疏通。九川：九州岛之川。距：至，到达。[10]浚：疏通。畎浍：田间的水沟。[11]稷：人名，后稷。传说他教人们播种庄稼。播：播种。[12]艰食：根生的粮食，指谷类。马融说：“根生之食，谓百谷。”[13]懋（mào）：用作“贸”，懋迁的意思就是贸易。贸迁有无：调有余补不足。化居：《史记·夏本纪》写作“徙居”，迁移囤积的货物。[14]粒：《史记·夏本纪》写作“定”，安定。[15]作：开始。乂：治理。[16]师：代词，用作“斯”，意思是这里。
【译文】
舜帝说：“来吧，禹。你也发表高见吧。”禹拜谢说：“君王，我说什么呢？我只想每天努力工作罢了。”皋陶说：“嗯。究竟怎么样工作呢？”禹说：“大水弥漫天空，浩浩荡荡地包围山顶，漫上丘陵，百姓沉没陷落在洪水中。我乘坐四种交通工具，沿着山路砍削树木为路标，同伯益一起把新杀的鸟兽肉送给百姓。我疏通九条河流，使它们流到四海，挖深疏通田间水渠，让它们流进大河。同后稷一起播种粮食，把百谷、肉食送给百姓，让他们互通有无，调剂余缺。于是，百姓都安定下来，各个诸侯国也得到治理。”皋陶说：“好啊！这是你的高见啊。”
二
【原文】
禹曰：“都，帝，慎乃在位[1]。”帝曰：“俞。”禹曰：“安汝止[2]，惟几惟康[3]。其弼直，惟动丕应[4]。徯志以昭受上帝，天其申命用休[5]。”帝曰：“吁，臣哉邻哉，邻哉臣哉[6]。”禹曰：“俞。”帝曰：“臣作朕股肱耳目[7]。予欲左右有民，汝翼[8]。予欲宣力四方[9]，汝为。予欲观古人之象[10]，日月星辰山龙华虫[11]作会[12]，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，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[13]，汝明。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[14]，在治忽，以出纳五言，汝听[15]。予违汝弼，汝无面从，退有后言[16]。钦四邻。庶顽谗说[17]，若不在时，侯以明之，挞以记之，书用识哉，欲并生哉。工以纳言，时而飏之，格则承之庸之，否则威之[18]。”禹曰：“俞哉。帝光天之下，至于海隅苍生，万邦黎献，共惟帝臣。惟帝时[19]举，敷纳以言，明庶以功，车服以庸[20]，谁敢不让，敢不敬应。帝不时，敷同日奏，罔功[21]。”
【注释】
[1]在位：旧注指舜在帝位，联系下文看，应当指在位的大臣。[2]安汝止：告诫无妄动。止：职责。意思是安于职责，不要轻举妄动。[3]惟：思。几：危险。康：安康。[4]弼：辅佐。直：正直的人。丕：大。[5]徯（xí）：等待。志：德。这里指有德的人。昭：明白。其：将。申：重复，再三。休：美。[6]邻：四邻。指最亲近的大臣。[7]股肱：大腿和手臂。意思是得力的帮手。[8]有：名词词头。翼：辅佐。[9]宣：用。[10]观：显示。象：衣服上的图像。[11]华虫：郑玄说为五色之虫，孔颖达说为野雉。[12]会：作“绘”，画。[13]宗彝：宗庙彝器上有虎形，这里指虎。彝：古代宗庙祭祀用的青铜礼器。藻：水草。粉米：白米。黼（fǔ）：古代礼服上绣的黑白相间像斧形的花纹。黻（fú）：古代礼服上绣的黑青相间像两个“已”字相背的花纹。絺（chí）：紩就是缝的意思。绣：周礼考工记画缋：“五采备谓之绣。”五采：五种颜料。彰：明显。于：也。作服：做成五个等级的服装。[14]六律：古代有十二乐律，阴六为吕，阳六为律。六律指黄钟、太簇、姑洗、蕤宾、夷则、无射。五声：宫、商、角、征、羽。八音：八类乐器，指金、石、土、革、丝、木、匏、竹八类。金指钟，石指磬，丝指琴瑟，竹指萧管，匏指笙竽，土指埙，革指鼓，木指柷敔。[15]在：察。忽：荒怠。出纳：进退。五言：东西南北中五方的意见。[16]无：通“毋”，不要。面从：当面听从。后言：背后议论。[17]顽：愚蠢。谗：好言人之恶谓之谗。[18]在：察也。时：通“是”。代词。指耳目股肱之意。侯以明之：侯：箭靶。古代用射侯之礼区分善恶，不贤的人不能参与射侯。挞：用棍棒或鞭子打。记：诫也。识（zhì）：记。生：上进。工：官。纳：采纳。时：善。飏（yáng）：同“扬”，宣扬。格：正。承：进。庸：用。威：刑威，惩罚。[19]光：广。隅：靠边的地方。苍生：黎民，百姓。黎：众。时：善。[20]敷：遍。庶：度，考察。庸：劳，功劳。[21]应：应承。时：善。敷：分别。
【译文】
禹说：“舜帝，你要谨慎地对待在位的大臣啊。”舜帝说：“是啊！”禹说：“要尽到你的职责，考虑到大臣的安危。如果用正直的人做你的辅臣，只要你想动一动，天下就会大力响应。以清醒明智的头脑，等待接受天帝的命令，那么，上天就会再三地赞美你。”舜帝说：“嗯。大臣就是你最亲近的人。最亲近的人，就是大臣。”禹说：“对呀！”舜帝说：“大臣是我的得力帮手。我想帮助百姓，你辅佐我。我想花力气治理好四方，你帮我。我想显示古人衣服上的图案，把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龙、雉六种图形绘制在衣服上，把虎、水草、火、白米、斧形花纹、黑青花纹绣在下衣上。用五种颜色的衣料做成不同的衣服，你们要做好。我要听六种乐律、五种音乐、八类乐器的演奏，从声音的哀乐考察治乱，听取各方的意见，你们要听清楚。如果我有过失，你们要提醒我。你们不要当面顺从我，背后议论。我恭敬地对待身旁的近臣。至于那些愚蠢而又喜欢恶意中伤别人的人，如果不能明察做臣的道理，就用射侯的礼仪明确地教训他们，用棍棒鞭子敲打他们，从而作出警戒，并把他们的罪过记录在刑书上，让他们悔改。做官的要采纳下面的意见，好的就称颂宣扬，正确的就进献上去以便采用，做官的如果不采纳意见就要惩罚他们。”禹说：“好！舜帝，普天之下，至于海内的百姓，各诸侯国的众位贤人，都是您的臣子，舜帝您要善于举用他们，广泛地采纳他们的意见，明确地考察他们的政绩，赏赐车马衣服作为酬劳给他们。如果这样，谁敢不让贤，谁敢不恭敬地听从您的命令？舜帝您如果不善于分别，将好坏混在一起，虽然天天进用人，也只会是劳而无功。”